来自第一代的凝视#Y25

《中国新说唱》的第一集昨晚播完，和几个朋友带着对上一季《中国有嘻哈》的感情看完，然后得出空前一致的结论：

不会再有热度，嘻哈这条产品线的流量彻底凉了。

去年这个时候，到了第二天中午，《有嘻哈》已经因为4小时之内播放量破亿的纪录，而上了热搜，各种媒体小报已经开始解读吴亦凡和选手们穿的Supreme、OFF-WHITE、Vetements、C2H4，以及，感觉自己快要掉队的大哥大姐们，也开始偷偷百度“freestyle”是什么意思了。

对于做娱乐“产品”的人来说，这是何等盛况啊！

而今年，早上睡醒刷手机，世界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。而年轻人已经做出了他们无言的选择——

他们不喜欢这样的节目。

年轻人是一种“自以为很复杂、但其实很简单”的群体。

他们的显著特征之一，是处理不好人的一对矛盾属性：个体性，社会性。

要让年轻人接受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（个体性），同时又身处在复杂的社会关系里（社会性）是很难的。

处理这对矛盾的过程，我们通俗地称为“断奶”，但在真正断奶之前，年轻人主要的心理景观是这样的——

当他们在深陷孤独时，无法调和内心的寂寞空虚；而要是放回一群人中间，他们又会很痛苦于如何从集体中脱颖而出，或是找到自己正确的位置。

退也不是，进又不能，进退维谷，辗转反侧。

一代又一代，这两种矛盾，变着花样地困扰着年轻人，直到生理上的老去让他们彻底放弃挣扎，躺在那里悉听尊便。

这个过程里，谁能帮他们处理好但凡其中一种矛盾，都会修成了不起的产品和生意。

所以回过头看，嘻哈那个节目，当年能异军突起，成为现象级话题，在于它练对了关于协调“个体性”和“社会性”的内功。

如果你也是用这两个维度在审视它，那么你也能早早预见，它当时的成功，其实已然透支了自己后续的生命力。

去年第一季的《有嘻哈》，两个维度的情感都照顾到了。

首先是个体性带来的寂寞的痛苦，它以前卫的嘻哈文化为由头，将大家从各自日常平庸的生活里拽了一部分出来，允许贴着嘻哈标签的人们，在人群中彼此识别，找到共同体的感觉，“啊，原来你也在这儿/也喜欢这个！”

其次，也是更厉害的地方在于，它用来启动娱乐作用的内核，是一场竞技比赛，观众们在高下立判的对决中，找到强者，站边他的队伍，将他的胜利和强大暗示给自己。这种貌似比赛实则娱乐的产品，带来的感官愉悦是极其强烈的，最初代可以追溯到古罗马斗兽场，年复一年，换汤没换药。

可是第二季，凉就凉在，斗兽场的生意是非常难维持的。

它需要源源不断地让观众老爷们觉得，台上的斗士是“很强的”。因为他们的强，将会代表自己的强，而观众老爷又怎么会弱呢？

“老子花10块钱充会员，难道是给自己买不痛快的吗？”

而嘻哈的池子太小，太容易被透支。没打几下，就没有更强的怪（选手）可打了。

有比较的游戏都是不归路。打怪升级，总会打到满级，然后这个游戏就被丢弃掉。

高明的游戏开发者，会尽量在不丧失有趣性的同时，让这个游戏延长得久一点。

多活一季，就是一季度的广告赞助哇。

所以斗兽场模式很快延伸出一种叫做“养成系”的变体。

原本竞技场上的斗士，和观众之间是奴仆和主人的关系，观众老爷养斗士，跟养一匹马一样。到如今，主人们玩高高在上玩腻了，选择自我矮化，让台上争斗的人成为他们的主人，并愿意“为他痴，为他狂，为他哐哐砸大墙”。

原本嘻哈也还是有机会的，比如像女团练习生那样，找一群菜鸟，哭着喊着跟导师说，“我真的很喜欢说唱文化，请教教我”，然后一路披荆斩棘，“养成”一个嘻哈偶像，也会有人买账。

但是好巧不巧，因为女团出了恶性事件，粉丝乱搞集资，结果被人携款潜逃。导致广电今年对所有综艺的养成类属性都把控得很严。

《新说唱》险些没能过审，后来被迫选择断臂求生——去掉了非常吸金的“投票榜”制度，才侥幸如期播出。

“投票榜”的直接商业价值起码大几个亿，爱奇艺的心都在滴血。

让人肉疼的，还不仅是少了与之直接相关的投票收入，而且，这还同时断了《新说唱》捧励志成长型选手的后路。

没有投票榜，没法再设置几个菜鸟一路擦着眼泪成长、逆风翻盘的戏码了。剩下的选手，只能硬碰硬，回到最原始的竞技模式——输了，趴下；赢了的才能站着。

那么在这种赛场上，观众老爷会褪去母性光辉的外衣，接着做回冷漠的奴隶主。

“哎，你唱得这么难听，还不赶紧去死吗？”

娱乐达尔文化。

达尔文化的舞台上，只有第一代才会被尊重，二代永远被鄙视。

生存的本能，让我们骨子里瞧不起那些别人把路趟出来、踩得平平整整的时候，才蹒跚出现的弱公子娇小姐。

网上很多人酸巴菲特、比尔盖茨这些人，说他们要不是爹妈厉害也不会有现在的高度。可你如果真的把他们放进二代这个群体来看，即便是站在了家族的肩膀上，他们自身的高度，也非常的杰出。

其他大多数二代真实的样子，是面对前人之述备矣，自己既找不到前辈没做过的蓝海，也不能在前辈的红海里做得更好更牛。

人、公司、产品，都是这样，平庸和苟且才是主流，才是常态。

群体中有心力做到“卓越”水平的都极其罕有，剩下大部分，也就是在假装以一种斗志昂扬的方式，亏空着第一代的遗产，财富和IP。

《新说唱》的选手们，目前看来，就是这样的二代。

想想也不出意料，毕竟国内的嘻哈圈子，根基太浅、人才储备太少，抓出所有最好的苗子，顶多也就够做个一届半节目。

它选择这条竞技场的路，在如此小众的领域，注定了第二季就枯竭的命运。

关于这个节目不会再出任何社会现象级的热点了，和你们赌一块钱。

最后，写这篇当然也不是仅为了说单独这个节目，终归是希望，想成为一代的不要忘记竞争的残酷和血腥；已经是二代的，也永远不要丢了一代的心气儿——前辈们在凝视着你呢。

能做一代，谁特么要当二代。——芸芸